西南夷

破碎之心闪耀在所有的眼泪中

晴朗一日

我从各人的住所里捡出沾有凝固的血液、辛迪加雨天的淤泥、机车汽油甚至呕吐物的衣服,把它们塞进一只藤编的大篮子里,搬过空地朝洗衣房走的时候他们正聚成一堆在比赛。和辛迪加人对军团的既往印象有所不同,这些嗜血的战士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显得颇为无聊。我在一个月前受人推荐来做杂工,替他们解决洗衣机无法处理的皮革上牢固污渍,非得在晴天来不可,因此一个月间遇到他们比赛掰手腕、猜拳、比拼武器保养……总之就是把人们聚在一起,为一个由头哄闹。又高又壮的大块头们在院子中间吵嚷,投下的阴影简直像云翳。

不知道今天又在玩什么。我拎紧篮子的两边把手把它提起以使底部远离地面,想要尽量安静地从这片喧嚣的边缘穿过。当然不是出于恐惧,实际上军团的战士们人都不赖,只要发现我----一个瘸腿杂工正在搬运那个稍显庞大的篮子,大多数人都会放下手上的事情,几步跨越那个对我来讲很有些距离的院子,轻巧地把篮子揽在手里放在肩上,一路护送我到洗衣房,还附带一个表示和善的微笑----虽然多数因为脸上的伤痕和颇具压迫力的体格看起来背离本意有点像威胁。

好吧,就算这样,和他们打交道也说不上坏。但我更想自己做完全部的事情。借着军团的名头,我在居住的街道上好歹摆脱了被叫做乳羊狄安的际遇,妈妈也能做些小手艺活而不是成天提防着被小混蛋们打破窗户。她从小教导我不劳而获是羞耻的,我不觉得这说法是对或错,只是一直遵守。

在我即将完成我的漫长旅途,拐向洗衣房的走廊就在前方的时候,从奇怪的方向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那声音说:“啊,你果然在这里!”但我四下环顾,人都聚在一处,我身边理应是空荡荡的。

“这里!这里!”那声音更高昂了一些,我猛地抬头,看到有人坐在我左手边的矮屋房顶,她背向太阳,脸就被吞没在炫光中,我只能看到她垂在屋檐下的小腿,随意地在半空中摇晃。

阳光太刺眼了,我干脆把篮子放在地上,空出一只手遮在眼睛上头想要仔细看看她是谁----说不准是从外头爬进来的孩子,真是那样的话我得劝她快些离开。那家伙好像也发现了我的动作,毫无预兆地往下一跳。虽说是矮屋,但也有两人那么高,我吓得险些叫出声,她却轻飘飘地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我走过来。

这下我看清她的脸,很清爽的五官,组合在一盘勉强有点成人轮廓的骨头上,显出一种青涩的英俊来。我觉得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她倒是自来熟地走过来:“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啊,我是那个。”她从梳得整齐的发际拨出一点头发按住,遮着半边脸,又拿两根手指从左眼眶下往下一比划。

“啊,是你!”这下我认出来了,真是这女孩一个月前在火拼中打破我家窗户,灰头土脸眼下流血,扛着一把比她人还大的斧头冲进来,临走还拿走一块妈妈放在桌子上的派。“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得不能再好。”她挥挥手脚以展示自己不止健康还很有力气:“多谢你那天给我包扎。我是赫罗,军团的战士。”

“我是狄安。”眼下这种情况能见到她我很高兴,赫罗那天伤得蛮吓人,肩膀被砍得能看到森白的骨头。外头到处都是惨叫和呼喊,火光亮了整夜。我也只不过给她随便做了消毒和固定,她就抄起斧子冲出去,刚出门又折回来,原本很严肃的脸上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对我说抱歉我有点饿,桌子上的派我能吃一点吗?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叼着派冲出去门去挥着巨斧一砍以片是个很难忘记的画面,而且托她的福那一夜我家除了窗户之外毫无损失。我伸手去拿篮子,看她手臂活动起来没什么障碍,大概伤已经好全。不愧是军团,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快人一等。我在心里暗暗点头。

斜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另一边把手,赫罗没看我,弯着腰抽动鼻尖嗅了一下篮子里的衣服,吐出舌头露出有点嫌恶的表情。“上次的派很好吃,我是来找你问配方的。”她一边说话一边发力拎起篮子,用眼神跟我确认方向。我们一人抓一边往前走。她说:“如果不是太难就最好了,我哥哥快要过生日,我想……呃,学学看。”

“那是我妈妈做的,我可以帮你问她。”我说:“赫罗你原来有哥哥啊。”

她脸皱在一起,但是我看出底下是和那天如出一辙的不好意思表情:“嗯,是个有点讨厌的家伙,不过毕竟是我的哥哥。”

这时候空地中间有人看到了她,人群里站起一个高大的独眼女人,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只在肩膀上披一件外套,远远地冲她挥手:“小赫罗,来一起玩啊!”

“你们自己玩吧!”她颇大声地喊回去:“当心别扯裂了伤口。”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在喝酒然后比谁的瓶盖摞得高,幼稚!”赫罗和我说。“对了,我还想问牛奶不小心洒在皮衣上了怎么办。不,不是我这种材质,是更贵一点,看起来很光滑的那种。有人跟我说你会有办法。”

我刚要回答她,我们就走过了转角,走廊里光线暗一些,蓝色的玻璃把阳光变得有点森然,有一个人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身形高大脸色苍白。我认出这是那天之后来到我家处理赔偿然后给了我工作的男人,他还是和那天一样一副多思的苦相,眉心深深地折起来。

“赫罗,卓娅在找你。”他语调很平稳,但是带有一种威严。

赫罗于是打断了和我的话头,帮我把篮子放在洗衣房门口,趁那个男人看不到她,食指竖在唇边对我比了个【嘘】的动作。我不清楚她是想要我保密还是什么,但她已经快步跑向那边,回头冲我喊:“我明天再来找你。”

在他们逐渐走远之前, 我听到那个男人问她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不告诉你。”赫罗的声音里有种快乐的顽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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